千会之战拉开了帷幕。

堇都没怎么关注这件事，但当他突然得知自己暂时竟然可以从朝六晚十的生活中解脱出来的时候，他知道，千会大战到来了。

千会大战，世界公会锦标赛，海选阶段，将在在今日的七时正式接受报名，第一场锦标战将在正午一时许拉开帷幕，全球数百万公会将会使出浑身解数，杀出重围。

社交媒体上已经被这事屠版，杂志、报纸、推送紧随其后，商家联动蠢蠢欲动。在接下来为时两个月的公会大战中，全体人类将进入前所未有的“盛会时代”。

一些公司在今天停班，只为在下午打出漂亮的第一仗；一些小区的物管部挤满了人，因为要商讨最万无一失的对敌策略；一些学校的老师正在消极怠工，他们的学生已经基本不可能在将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在《天英座》面前，这些人形若梦游。

但凡是稍有人气的，被《天英座》渗透到的地方，无一不有人自发举办千会之战的开幕式，堇的这座城当然也不甘人后。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市政厅。由政府牵头，和商家联动，巨大的商机和玩家的“信仰”使得这群人趋之若鹜，让中心广场水泄不通。

紧随着千会之战拉开帷幕的，是相暴涌突破阈值所带来的非常奇怪的天气。

云气聚成峰峦，在净蓝天空谱出迷宫般复杂的形状。互相交织，层层叠叠，仿佛一座天空之城伴随着无数破碎天空战舰缓缓驶过头顶。阳光、云阴、小雨、暴雨，棋盘般分布在这片被云城笼罩之下的大地上。

堇看着一道暴雨过后的艳阳洒落窗外，而后又是一阵暴雨，想到广场开幕式上的那群人……今天螺旋塔一定又能为那座超心灵学装置搞到不少情绪能量，距离螺旋塔挑起战争的日子又近了一大截……

而今天是堇“假期”的第一天。

想到这里，堇真不想再趁着这难得的闲暇再去《天英座》体验什么“顶级游戏体验”。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倒杯酒，写会文，画会画。

或者……了解一下兽灵联合的备战情况。

说干就干，他打开电脑，登上社交平台，打开和静树的对话框。

堇想了想怎么用寒暄开头，但还是作罢，直言道：

“怎么样，知道对手情况了吗？”

静树很快就回复了：

“出来了，第一轮和一个亲友团对阵，我们赢定了。”

“那兽灵联合还是想要夺取世界第一吗？”

“我觉得应该不会吧，上次有些误导你了呢，”静树发道，“什么世界第一，也只是竹本形月有些头脑发热，顺带着大家也有些头脑发热，所以就顺带这样定目标了呗。”

堇微微一靠，双手抱在胸前，头微微一偏，眼镜里闪动着些微精光。

的确，作为一个因兴趣而聚集到一起的人们，不管信念的力量有多大，都很难相信他们会团结一致地争取世界第一的位置。

换做几周前的堇，他大概会觉得世界第一争与不争都无所谓。但自从他接触了艾海雯的思维，亲眼见证了显化实验，他的想法已经和以往大相径庭。

他虽然不知道螺旋塔打算怎么使用那个超心灵学装置，但堇隐隐觉得，兽灵联合必须有意识地变得强大起来……

静树顿了顿，发送道：“当然会去冲击，我们好歹也是一度在时代杂志上排上了号的亚文化。”

“只是……“他接着写道，”我们的公会实力只排的到中游，也没办法打出什么成绩来的吧。”

堇发道：“至少可以进入第二轮战斗。”

“真的？”

“真的，我在螺旋塔打过这么多次公会战，对这点很清楚，”堇写道，“兽灵联合怎么说也应该进前十。”

“其实，竹本他们还打算冲击第一呢。”

“竹本是谁？”

“竹本形月，兽灵联合的公会长，”静树发道，“琳太是副会长，你不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吧？”

堇承认：“不知道，感觉最近有些淡圈。”

“自从你进了螺旋塔，就一直有点淡圈。”静树发道，在这句话的最后带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你能帮我‘引荐’一下吗？”堇略显唐突地发道。

“引荐？”

“我想看看兽灵联合的装备配置，”堇解释道，“我也许能提一点建议。”

“但也可能把装备配置信息泄露给螺旋塔，”静树发道。看到这句话，堇心里猛地一沉……

他自进入螺旋塔时起，就从来没有一刻将自己视作螺旋塔成员的时候，正如他背离兽迷去探寻更高的游戏造诣时，未曾有一刻不将是自己视作兽迷。

静树紧接着便收回了前言：“好吧，我带你看看吧。估计大家也都没什么保密意识。你在哪呀？“

“在家里，你呢？”

“在公交车上，马上也到家了。”静树发道，“原本在中心广场开幕式狂欢的，但天气实在太奇怪。”

堇猜到了一些：“你被淋湿了？”

“对啊！”即便隔着屏幕，堇也能感受到静树的怨气，“鞋子里都湿透了，暴雨说来就来。我也就回来了呗。”

“我来你那边吧。”

“好啊，”静树发道，“记得带上雨伞，看外面的天色又要下雨了。”

“知道。”

堇将最后这条信息发送了出去，拿上眼镜和一些必备物品，便出门去。在公寓门口，他看见一半阳光普照，一半暴雨不绝的世界。

他撑开雨伞，走进阳光里。阳光很快就被取代了，大雨在将伞膜敲得密集作响，雨花飞溅到裤腿和袜脖上。黄豆大小的雨滴连成网，他眼前仿佛霎时盖上了一层不薄不厚的幕布。在前往静树家这段并不长的路途上，堇一共碰到了两次暴雨，三次晴天。

相暴涌让天气变得诡异无比……

但感谢速干相式，堇还不至于感觉太糟糕。

叮咚一声，堇身旁的电梯门打开，静树走了出来。

“走吧，去地下室，那里空间足够大，”他看见堇，便说道，“说不定还能试驾一下。”

“我一个会外人员行吗？”堇有些不确定。

“可以的，没问题，”静树一边领着堇往地下停车场走去，一边说着，“那些负责重型装备管理的兽兽经常乱让人上去，而且这也没什么。装备基本是我们买别人的。那些载具的数据也不是什么机密了，对吧？”

堇点点头，问道：“买的哪家的？”

“兽印，天使龙，”静树板着手指边想边回答道，“还有最重要的，螺旋塔。我们一般都是从螺旋塔买的载具。”

身为螺旋塔公会的成员，堇对螺旋塔的那群人设计出的大杀器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但很难相信他们会把这些被誉为“杀手锏”的玩意拿到商行去买。

“为什么啊？”

“物美价廉呗。”静树回答道。

物美价廉？！

堇几乎不敢相信静树在说些什么。按照螺旋塔公会的脾气，就算是将整个兽灵联合买给它，它都不可能将这些东西交给外人。这些在游戏中的科研投入重要性根本不亚于现实，而现实中，最新军事科研成果是基本不可能出售的。

更不要提在螺旋塔眼里，像兽灵联合这种纯粹“用爱发电”的亚文化联盟压根就是一文不值。甚至不需要螺旋塔动手，这个亚文化圈里的内讧就足以兽灵联合吃上一壶……一群单纯地由喜爱和并不稳固的信念所纠集的人们，根本不能与成建制的资本公会相抗衡。

兽灵联合有着历史的惯性、充足的资本与权力、完备的武力体系、看似统一的利益导向，以及更加坚定的信仰——虽然这些信仰起源于单方面灌输，但这的确奏效了。

作为一个兽迷，堇心里再不甘，但也只得承认。兽灵联合、兽迷、这个名为兽的亚文化，看似固若磐石，能在各式各样的污名化压力下挺过去，但实际上，他们也只能挺一挺污名化的压力了，仅此而已。

在堇的眼里，兽灵联合在螺旋塔面前，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并且毫无前途。

但他还是倾向于和兽迷们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