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若隔世【P5】

密契学大典 DeepS 2168 字 3个月前

初春之雨连成线,织成网,层层叠叠的像幕布一样将这片待开发空地笼罩。而今,这里的空地被种上了庄稼,胡萝卜苗恍若长势喜人的香菜,而稍远处的油菜已经在此地长成一片迷你的树林。雨点打在潮土和叶片上,在田地里响起参差不齐的雨声。

但是,一座脓液横流的巨大肉树耸立在田野的中央……

那是魇都之树。附近披着雨衣的玩家向这边张望着,似乎是想要看一看会不会有不知死活的玩家去挑战这玩意。

“大家调整一下装备,战斗中不允许使用任何消耗品和外援,都明白了吗?”堇所在队伍的队长说道。堇点点头。

往好处想,虽然就这么去打魇都之树很疯狂,但至少不会像健身一样浑身酸疼。

他看了一眼那棵参天肉树,以及长在肉树树干上的那一张张布满利齿的长嘴。他大概都能想象得到自己被那玩意生吞的情景……

魇都之树,一棵七层楼高的棕红色肉树,它粗壮的肢干活像是一堆触手拧成的一样,在触手与触手之间的缝隙,长着一只只长长的眼睛和长长的嘴,依靠触手的鞭击与分泌的苛性酶杀伤敌人。

三分钟之后,队长简略地讲了讲阵型与战术,一则消息便提醒栏弹在堇的眼前:“您的队伍正在挑战魇都之树,您即将在十秒之后加入战斗。”

堇稍稍换了更舒适的姿势坐着。在进行战斗的时候人会彻底进入沉浸状态,全身肌肉将高度放松,那个时候玩家的状况和熟睡几乎没有区别。堇可不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扭到了脖子……

他眼前一黑,一个闪光的圆圈在眼前转了一会儿,消失了,他眼前再次明亮起来。他还在车内,但有所不同的是,堇已经穿上了游戏角色的那套战斗服饰,视野像龙一样“分屏”,并能感受到龙尾和翅膀的存在。

他们下了车,冲进雨幕里。堇作为前方抵抗单位,提着德国长剑属武器来到队伍前方站定。同他站在一排的还有两只大猫:一个提着长斧,一个持着刺剑。他们身后站着一个拿着相灵杖的家伙,再往后是二组两人志愿队伍。每个队伍配备一把螺旋塔制式步枪与反坦克步枪。队长坐在车内,指挥战斗。

这是螺旋塔攻略魇都之树的标准三一四阵型。作为螺旋塔的参战人员,熟背每一种对敌阵型以及原理是基本得不能再基本的要求。

堇所在的前排队伍一点一点靠近魇都之树。后方的枪械支援估算着距离……一股热腾腾的腥臭让堇皱起了眉头。他看见那巨树的长触手忽然朝天一扬,伴随着一声厉声而怪异的尖叫。堇三人知道,他们已经踏入了魇都之树的敌意判定区域……

双方伤害已经解锁,所有技能冷却完毕,正式开打。

两声嘹亮的气流爆破声撕破雨幕,脱膛而出的穿甲弹刺向魔树……炸裂声伴随着泥沙掀翻堇脚下的大地,抵抗前锋们如同炮弹一样冲向魔树。在那一瞬间,堇身后的那把相灵杖闪动第一缕彩光……

子弹刺断劈下的触手,先锋们的刃尖触及魔树的肉体。技能的发动伴随着刃尖高压气流的爆开。气墙涤荡,堇一行留在那丑陋肉体上的刃伤让气流如软头弹般炸裂。他们也被气墙远远地震飞……堇张开双翼,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而他的那两个队友则远没他那样幸运——就像两坨水泥块一样重重摔在地上。

挺冒险的打法。

天空与地面乍现一轮金环,奇异的雷声随之冲破云海。这就算在白昼里也显得夺目的光辉将魇都之树上下包夹。枪械支援瞅着机会,疯狂倾泻弹药。但这相阵还没来得及成型……那肉树上一只触手诡异地伸长劈来,弹开子弹,如一道猩红色的闪电将拿着相灵杖的家伙劈进地里,子弹被弹开,横飞,反倒击伤了他们自己。

队伍指挥大喊着步枪停火,但没能喊得出下一句话。一根电线杆粗细的触手便大抡转拦腰打来。他们手忙脚乱地躲了过去……紧随触手而来的腥风钻进堇的鼻腔,他感觉自己胃里一阵翻腾。然后就听到了一下震耳欲聋拍击声。

循声一看,方才劈倒相灵支援的地方,无数湿土块混杂着石头震上了阴云的天空,流星雨一样落下,覆盖着整个战场。

“相灵支援还活着吧?!”队长在队伍频道里咆哮道。

“还在!”

回答声还没落音,又是冷不防的一劈,一只大猫没能及时招架住,挨了触手重重一击,体力登时少了大半,最后一点体力被浑身的腐蚀液抽空。眨眼之间,堂堂螺旋塔中档战队就有一人阵亡。

“怎么办?!”有人在大喊道。

怎么办?

此时此刻,他们的领队已经懵了。相灵支援没能及时释放相阵是一个致命的错误。那闪烁光芒的圆圈本应该将魇都之树在它发起反击之前压制住才对……或者应该这么说:他们实在太倒霉,魇都之树不仅进行了反击,并且反击的是一个对整个作战至关重要的人物——相灵支援。

但这本应该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是螺旋塔公会这么多时日来总结的最佳打法!愤怒与茫然让领队下达不了任何命令,在螺旋塔公会中中级参战人员掉链子几乎是不可饶恕的行为。领队,甚至包括了在场所有队友,都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他们尽可以将责任推给那走神的相灵支援,尽可以通过自杀放弃在这里的战斗重来。但是,在《天英座》这款沉浸式战斗的游戏中,基本不可能有人做出自杀这样的举动。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驱动着他们战斗到最后一刻,虽然下场可能比饮弹自尽还惨……

“所有人!竭尽全力掩护相灵支援完成相阵压制!”

一息尚存的相灵支援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那个家伙,体力低得连呼吸走路都成问题。让他们在发狂的魇都之树眼皮底下给他恢复体力吗?根本没这个可能。又劈又斩又刺的肉树触手已经让他们苦不堪言,甚至连输出伤害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掩护队友这种事情。

“你们没听到吗?!”看见队友毫无动静,队长火从中来,怒吼道。但没人搭理他——没人有闲工夫搭理他。因为稍不留神就会被触手抽的粉身碎骨……

伴随着一声愠怒而低沉的咆哮,领队冲出越野车奔向相灵支援。

在那相灵杖最后一次耀光闪动的刹那,巨树干脆利落的一触手鞭子抽下来,将相灵支援彻底清扫出战局。

“开玩笑的吧!”领队大喊道。

他声音之大,包括堇在内的战斗人员都吃了一惊……他通过余光看到了队长就那么站在原地冲着魇都之树咆哮。在和魇都之树的对抗中,这种行为几乎就是自杀。

但也意味着机会。

而堇意识到了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听见队长咆哮的魇都之树在刹那间扬起了所有的触手,如同一座倾倒巨柱向领队打下,将其拍成肉酱。趁着巨树专注于不知死活的队长,堇张开双翼,飞到空中,举起德国大剑,剑尖直指魇都之树,触发技能。相阵在他背后编织成形,在视野变成一片炫白的一瞬间,堇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吸进了极其狭小的管道,强烈的挤压感包围着自己。

一道激光击穿了魇都之树。耀白转瞬即逝,在感知再度清晰的那一刹那,他已经着地。堇将巨树打了个对穿。但他落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他不知道巨树什么时候会再度发动攻击。魇都之树硬直抗性极大,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硬直,这项特性不知道葬送了多少讨伐队伍……

除非……

堇听到队友爆发出一阵夹带着欢呼的战吼,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回头看见了那触手僵在半空的魇都之树……

除非能发动无数硬直抗性的相阵,或者用高伤技能打出暴击,肉树便会出现非常明显的硬直。

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击居然正好被命运眷顾!堇在原地愣了几秒,直到密集的子弹将魇都之树钻出无数窟窿眼为止。他冲上前去痛斩肉树的基干。一道金光乍现,上下光轮再次出现,而这一次,相阵成功压制住了敌人。

一次相阵并不长。但对于螺旋塔的中级作战人员来说,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卸去巨树所有的长鞭。魔树拥有惊骇的再生能力,但在反坦克枪的倍镜下,再生出的东西只不过是一枪一个的标靶。

这场战斗终于有了一个像话的开头。

剩下的作战,他们只需要在注意魇都之树的再生能力和腐蚀液,便能稳健地将魔树的体力拉锯殆尽。他们的确也成功了,魔树倒下了,他们拿到了遭遇战的奖励。他们在越野车上从游戏里醒来,对这场战斗津津乐道。当然,也只是对逆境翻盘的这种事说一说,游戏本身没什么好说的。

但队长的兴致并不是很高。他的疲惫几乎就写在脸上。堇不知道他背负着怎样的压力,但按照他对螺旋塔的了解,倘若战斗没有一次及格,队长大概会面临某种骇人的惩罚吧……

而他们这些不是队长的人,兴致也很快被接下来收到的训练日程安排冲散了。他们将回到总部进行一场又一场的决斗,更别提一系列冠以休闲之名的灌输教育……对于几乎已经不能通过这款游戏获得什么快乐的人,这种事情和额外补课相差不多。

堇真的很讨厌这种明明自己对学派根本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憎恨,却不得不违心地累死累活为它买命的生活。

堇有时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身负着使命,但自身却被命运牢牢地锁住一样……

或许这辆车上的其他人和他的想法都相差无几,除了大多胸中压根就没有梦想,或者干脆把效忠学派的这种事当成了自己的理想——这反倒是一种解脱。

他们回到了总部,继续训练,吃完饭,然后又是训练。按照公会规章,他们一直到晚上九点才能解散。末世般的血黄色景象已经被蓝色深渊一般的天空取而代之。冷风的阴影彳亍在深夜的螺旋塔广场上。堇裹紧了衣服,向着先前让他来到这个地方的灵道之门走去。

还在运行的游戏眼镜上,螺旋塔内部的消息软件正在推送着关于本地区灵子浓度飙升的消息。

他在灵道门口站定,略不熟稔地进行了灵道开启仪式。为了防止出现什么异常现象,而今的灵道相阵已经修正为了使用后会自动关闭的模式,要再次使用需要重新激活。

踏入那块扭曲着的空气,堇回到了家里那间没人居住的卧室。

空荡荡的家里,依旧保持着上午他出发时的样貌。这种保持让他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心寒……堇鼻子一酸。

自从加入了天英座公会之后,堇自己都记不清他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为自己的信念做点实事。现在的他,只能通过一个项链来提醒自己关于信念的事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凉。

他将这里稍事整理,准备睡觉。他明天七点不到就要往公会总部赶。不得不说,螺旋塔在压榨其公会成员的这种事情上做得极为成功……

他来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将项链慎重地取下,工工整整地将项链放在床头柜上。他走到窗前,在拉上今晚的窗帘之前最后看一眼这冷清而宽广的街道。在苍白街灯所照不到的上方,是一团又一团的乳状云,几乎压到了对面公寓的楼顶,显出诡异而令人不安的红色。

堇想起了那条关于本地区灵子浓度飙升的新闻。每逢灵浓度出现飙涨现象的时候,该地区都会出现一些不同于寻常的天气。今晚的乳状云也许就是其中之一。

他希望这些乳状云是一个征兆。一个有关他能挣脱螺旋塔枷锁的征兆。一个预示着螺旋塔遭受迎头痛击的征兆。

他拉上了窗帘,脱了衣服,关了灯,合上了眼。梦境里漏进来雷声。乳状云在翻涌着,闷雷在云层上方滚动。这座位于城市从未目睹过乳状云,也从未听闻过翻滚在乳云之上的雷霆。次日,当堇惺惺松松地拉开窗帘,看到一窗户玻璃的露水时。一则消息坐实:一场强烈的相暴涌现象发生了,而它覆盖的范围,是整个西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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