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罗连忙从怀里掏出引气针的锦盒,双手递上:“谢王妃借予的引气针,阿罗感恩王妃的慷慨。”
说着,她深深地鞠躬作揖,瞥见身边的厉剑昂还直立着身子,用力按下他的腰,强行逼着他乖乖地鞠了一躬。
任清寒的笑语从上方传来:“两位客气了,快快起身。”
武英罗拉着厉剑昂直起身,抱之以微笑。任清寒温和笑道:“妾身曾明言将此针赠予阿罗,你安心手下便是。现在妾身还有一些私事缠身,无法招待两位。两位可以在王府内随喜。”
“这次前来叨扰,主要是见王爷的。”
“那妾身不打扰了,王爷就在书房里。”任清寒以完美的礼节向两人福了福身,翩然离去。
进了书房,北啸月临窗望外,负手背后,手中一卷长长的竹简稍稍垂地。深蓝发带简单地束紧长发,垂下的两道深蓝轻触他的肩膀。他若有所思,卷好手中的竹简,转过身来,清朗如月的面容,温和恭谦的眼眸,淡然出尘的气质,这就是北啸月。
武英罗先前走了几步,凝视着他头上紧束的发带:“既然王爷的眼睛已经没有什么寒气了,又何必拿那条火浣宝锦当发带呢?”
北啸月一抚发带,眼眸好似漆黑夜幕中闪闪天星,清寒而光华:“既然阿罗送我这宝物,自要时时刻刻提醒你的恩情。”
他言语罢,放下了书简,从书桌上拿起一条与火浣宝锦色调相似的锦缎,自己阖上双眼,重新将锦缎缠绕在眼眸之上:“带了绸缎这么多年,摘下来还真是一时不太习惯。”
北啸月的语气是轻松而温和,武英罗走到窗前,略微懒散地趴在窗栏,看着窗外的一竿竿青翠傲雪的竹林,那是一片白与绿的世界,看似风景美丽如画,伸手碰触实却是冰冷。
武英罗笑笑,回手拉回窗扇:“王爷好雅兴,在窗前种下翠竹千竿?让这的雪景上看起来有几分味道。”
北啸月束紧深蓝的锦缎,朝着她的方向淡然一笑,答道:“的确如此。”
武英罗凝视着窗外竹林雪海,笑容渐渐变得有点苦涩:“竹,本身并不适合在如此寒冷的地方,多在温暖潮湿的地方,王爷是怎么让它在这样的苦寒之地长得如此葱葱郁郁?”
北啸月轻抚额头,面露温和:“清寒对此道颇为精通,她自知我喜爱竹的坚韧与气节,便在书房外栽种,可惜眼睛不大好,不能好好欣赏她苦心栽种的竹林了。”
“傲雪凌霜,清韵高洁,当属梅。而北天都的梅花是天下之最,若是栽种梅不是更好?北天都的气候本来就更适合梅的生长,且梅或灿若明霞,或洁如霜雪,暗香浮动,沁人心脾,这样不是更添了诗情画意?”
北啸月神色一怔,旋即笑道:“阿罗所思所想果然不同一般人,世人爱竹多愿在自家庭院栽种,却无一人像阿罗一样不愿挪动竹而独自观赏,如此看来,我也沦为为世俗之流了。”
武英罗摇摇头:“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可别当真。竹有竹的气节,梅有梅的高洁,二者皆是好的。”她微微沉吟,看着窗外的千竿翠竹,口中道出咏梅的词,“银河宛转三千曲。浴凫飞鹭澄波绿。何处是归舟。夕阳江上楼。天憎梅浪发。故下封枝雪。深院卷帘看。应怜江上寒。”
北啸月微微皱起的眉头旋即舒展,点头轻叹:“这是北宋词人周邦彦的菩萨蛮·梅雪,描绘得是他羁旅离别之情,而下阕却更近似于闺中相思……”说着,北啸月言语一顿,直面向武英罗,手托下颌微笑,“阿罗,难道你是借着词来打趣我么?”
武英罗笑答:“不敢。”
“想刚刚阿罗所言,才惊觉真正爱竹之人并不会为了一己之娱苦心将竹移栽至自家庭院,这反而玷污了爱竹之心。”北啸月微垂下头,刚才如月般的浅笑蒙上一层阴翳,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让全身似月的气质也显得阴郁。
那声音中浮现如同雾气般的湿湿漉漉,那是一种她始终无法看透的哀伤。武英罗恭恭敬敬地向北啸月鞠了一躬,笑言:“王爷切勿多心,只不过是我的一时浅见罢了!要是照我这么说,全天下又何必有花园苗圃?全都是天然生长不就好了?”
她看到北啸月脸上又恢复一如既往的柔和浅笑,方才心落了下来。
“哎?绿炽那只鸟呢?”武英罗故意扯开话题,围着屋子绕了一圈,没看到那只团明亮的绿球儿,仔细想想,她来回北啸月王府也已经好几回来却一直没看到它。
“我派绿炽给前辈送信,”他脸上浮现伤脑筋的苦笑,“已经让绿炽送了十日了,平时七八日也就回来了,怕是它在那里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罢了,我这次前来一是归还引气针,二是告别,多谢王爷在这一段时日的照拂。”武英罗冲着北啸月恭恭敬敬地行礼。
北啸月沉默片刻,半响,口吻淡淡地说:“阿罗,我视你为知己,你我之间没有必要如此客气。”
知己?武英罗无法承受这两个字的重量,一开始的算计之心不知何时已经大削许多,越敬重北啸月的同时,越无法让将他卷入自己的事情之中。可是似乎已经有些晚了,一声声“王爷”,一句句婉言相劝的话,希望他能顺其自然,享受来之不易的逍遥自在。刚刚明里暗里借竹梅之别,想要劝他过好自己的安稳人生。
她何尝不知有生死之交相伴相行是一件轻松惬意的事?但她要前行的这一条路,看到的不是如画风景,而是得让人目不忍视的罪恶与野心;前行的路也不是石砌的通畅大路,或许看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
即便一身缟素,洁白如雪,终焉也会被沾染上无尽的血污;任凭高洁绝尘,清朗如月,最后也会坠入世间,卷起滚滚飞尘。一开始结交北啸月的确是包含了算计之心,想着或许可以凭借北冰之力完成自己身上的仇,但与北啸月相交越深,武英罗越是惊叹眼前这个男子的心性,她不忍将这个人牵扯进无尽的风波之中。
这样,对大家是最好的选择。
武英罗隐去心中的苦涩,说道:“尊贵嫡庶之别,阿罗不敢忘。”
莫孤忧手上拿着一个旋紧的小盒子,武英罗道:“那是赤红蛊,你别……”
话还没说完,莫孤忧已经地旋开盒子,随即一股红雾喷涌上来,莫孤忧的脸立刻淹没在那红色雾气之中。武英罗推开一旁的厉剑昂,随手拿本书册煽去那些红色雾气,露出莫孤忧一张赤红的脸。
莫孤忧摸着自己的脸,手上也沾上一片猩红如血的烟尘,露出一只如琉璃般的明眸闪过一丝惊讶,看着武英罗强忍着吭哧吭哧的笑,脸色板得更加生硬。
她憋着笑,半响才勉强说道:“……师兄,我来为你施针解毒好了,这毒虽然不大厉害,可是拖得久了也会损耗修为。”
莫孤忧板着一张脸,脱下半身衣衫露出赤裸的胸膛。他端正坐好,道:“解毒。”
武英罗拿出针囊捻起银针,小心地给莫孤忧施针解毒。她扎了几针,不经意一抬眼正好碰上莫孤忧冰冷的眼睛。
抬起眼眸又垂下,武英罗捻针道:“师兄,你别那么凶地看我,我胆子小,经不得吓,好歹我们也是同生共命,你就不能对你的另一半的性命好一点么?”
莫孤忧反问:“好?你要我对你多好?像是厉师兄一样对你言听计从么?”
体内的情蛊蓦然一跳,武英罗缴械投降:“呃……算了,算了,师兄你就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她集中精神施针,手一顿,从针囊又挑起一根银针:“师兄,你想早一点恢复么?好,不过这针是淬炼过药的,扎在身上蛮疼的。”
说着,手起针落,莫孤忧神色一变,额头上顿时冒出颗颗汗珠,可他硬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武英罗感到惊诧,她手中的那一枚银针,是司空冰曾治愈风挽林时那种淬炼过药剂的银针,能增强气血运转之效,但此道会感到难以忍受的剧痛。当年,司空冰凭借此针惩戒擅自修炼“百草凝丹”的风挽林,而他那一声声如同挨宰般嚎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莫孤忧的忍耐力居然这么强?
武英罗心下暗自佩服,赶紧地拔下那枚淬过药的银针,道:“师兄,这淬炼过药的针已经施完了,你感觉怎么样?还能不能继续施针了?”
莫孤忧点点头:“之前看到魔魁殿的三人找你有急事,见你不在就急匆匆地走,你和她们见过面了?嗯!”
武英罗听到阿璇一行人的离开,心里突然一乱,随即手上的针猛地落下,刺得莫孤忧眉头一紧。
她急忙对厉剑昂说:“师兄,麻烦你替我去殷……巫殇离那屋子看一看,出了什么事情。”
厉剑昂点头转身离去。武英罗低头思索着,丝毫不知阿璇为何突然离开得这么急促?难道是魔魁殿有事?
正考虑着,抬眼看了一眼莫孤忧,吓得她连忙向后猛退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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