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没有理会胡涛,他的视线越过自己的孙子,落在了后面的韩清身上。

那份锐利,瞬间化为和煦。

“是清丫头啊,快过来坐。”

“胡爷爷。”

韩清落落大方地走上前,打了声招呼。

“嗯,有日子没见了,你父亲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忙。”

“他那个位置,就没闲着的时候。”

简单的两句对话,透着长辈之间才有的熟稔。

寒暄过后,老人的视线,终于转到了林默身上。

就那么一下。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所有伪装,所有心思,在这道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胡涛见状,赶紧开口介绍。

“爷爷,这就是林默,我默哥。”

说完,他又慌忙对林默挤眉弄眼。

“默哥,这是我爷爷。”

林默上前一步,不卑不亢。

“胡爷爷您好。”

老人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

客厅里的空气,都仿佛因为他的沉默而凝固了。

胡涛在一旁,冷汗都快下来了。

过了足足十几秒,老人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

“林默……我听小胡提过你很多次了。”

他的声音很洪亮,中气十足。

“说你是他们404律所的顶梁柱,是清北百年不遇的法学奇才。”

林默扯了扯嘴角。

胡涛这个二货,在外面就是这么吹牛的?

“胡涛他夸张了,我就是个普通学生。”林默谦虚了一句。

“是不是奇才,我说了不算。”老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林默和韩清依言坐下。

胡涛则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垂手站在他爷爷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阿姨端上来三杯热茶。

茶香袅袅。

“昨晚……在清丫头那里休息得还好吗?”

老人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噗!

林默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这他妈……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他能感觉到,身旁的韩清,身体都僵了一下。

“挺好的。”林默强行把那口茶咽了下去,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韩清同志家里的沙发又宽又软,睡着很舒服,就是没给被子,早上起来有点凉。”

韩清:“……”

她狠狠地剜了林幕一眼。

老人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

“你这小子,倒是有趣。”

他放下茶杯,笑声一收。

整个客厅的气氛,瞬间从轻松的家常,切换到了严肃的模式。

“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跟你们聊聊。”

正题,来了。

林默坐直了身体。

“高家的事情,我听说了。”

老人开口了,第一句话,就直奔核心。

“那天晚上,韩明远和罗镇岳那两个老家伙,轮番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老糊涂了,连自己治下出了这么大的毒瘤都不知道。”

他的话语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林默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这是在……撇清关系?

“胡爷爷,我们……”韩清刚想开口解释。

老人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你们不用替他们解释,我跟他们斗了一辈子,他们那点花花肠子,我比谁都清楚。”

他看着林默,话锋一转。

“他们是不是跟你说,高家的事,跟我有关系?”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

直接到让林默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是一个陷阱。

承认,就是把罗镇岳卖了。

否认,就是当着明白人说瞎话。

林默的大脑飞速运转,零点一秒后,他给出了答案。

“罗叔和韩叔,只是跟我说了一下高家的案情。”

“他们担心我年轻气盛,被仇恨冲昏头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所以特意嘱咐我,要相信组织,相信法律。”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

既没有出卖任何人,也完美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内情。

老人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

然后,他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你能这么想,很好。”

“你哥哥林峰,是英雄。他的牺牲,我们所有人都很痛心。”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老人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高家的事,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林默的心头,猛地一跳。

“西陵省的经济,这几年转型很困难。很多老牌的重工业企业,都面临生存危机,大批工人下岗。”

“高家的产业,横跨物流、矿产、地产,是西陵省这几年唯一的经济增长点,解决了十几万人的就业问题。”

“牵一发,而动全身。”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不是没有发现他们的问题。商业垄断,不正当竞争,这些举报信,我办公室里堆了半米高。”

“但是,不能一刀切。”

“我本来的计划是,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慢慢扶持起新的产业,逐步削弱高家的影响力,然后再对他们进行清算。”

“这样,才能把对西陵经济的冲击,降到最低。”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

一个为了地方经济发展,不得不忍辱负重,与恶龙周旋的老领导形象,跃然纸上。

如果林默不是提前从罗镇岳那里,听到了那个关于“警卫员”和“深夜访客”的情报。

“可惜,”老人摇了摇头,“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没想到,他们犯下的罪,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也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直接把这个盖子给揭开了。”

他看着林幕,话语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责备。

“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

“虽然会阵痛一段时间,但把这颗毒瘤彻底切掉,对西陵省的未来,是好事。”

他说完了。

整套说辞,天衣无缝。

完美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对高家“视而不见”,又把自己摆在了“顾全大局”的道德高地上。

林默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林默以为这场“思想工作座谈会”即将结束的时候。

老人端起了茶杯,再次开口。

他问了一个和高家,和案子,和经济,都毫不相干的问题。

“林默。”

“罗镇岳那个老家伙,除了跟你说高家的事。”

“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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