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兰丘城依旧沉浸在欢闹中。
白天在天王寺前抢到细软的人家,沽酒宰羊,老少妇孺聚在一起,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
没抢到的,想听邻居讲述当时盛况,便忍着艳羡妒忌,聚在一处细细询问;
还有因为财物分配不均,一家人厮打成团的…
彩楼之上,围绕那位拥有惊人美貌的梦花楼主人,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亦在坊间传开——
人人说的有鼻子有眼,添油加醋,将她与汝嫣氏两位公子的三角恋,描绘得堪比戏词…
而张灯结彩的梦花楼,今夜也显得不同寻常。
整楼层层灯火通明,将楼体映衬得如同琉璃剔透,屋檐下悬挂的八角宫灯,每盏燃着金粉红烛,避风罩装饰的鎏金铃铛,夜风拂过,只听清脆鸣响,如聆梵音。
“不过是为了诓骗汝嫣成那蠢货,你还真是费心呢。”
汝嫣岺走进厢房,发现房中陈设一新——
床头矗立一张梨花木的梳妆台,上置妆奁,竟有一面比成年男子手掌还大的玻璃镜!
前朝曾有外国商人,冒死穿越西漠,带来了被称之为玻璃的剔透之物。
这东西十分珍贵,背面涂以水银、覆之锡箔,就能够照人,清晰到毫发毕现,比寻常铜镜好用百倍!
可是,玻璃镜始终珍贵,千金换来的,不过半个手掌大小。
所以看到几乎能够照出全脸的玻璃镜,即便是性情清冷的汝嫣岺,也忍不住惊诧赞叹:
“这…看得好清楚…我的脸…”
“很美。”
背后出现了无庸的脸,映在镜中,带着浅浅笑意。
汝嫣岺突然有些害羞,她连忙与他拉开距离,站到房间的另一边:
“又不是真要成亲…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倘若这是你身为汝嫣岺时,我们最后的缘分…那当然有必要了。”
无庸轻轻挥手,一条赤红色的秋水锦从天而降,披在男装的汝嫣岺身上,如同火红嫁衣,包裹着她。
不知是锦缎色艳,还是此情此景太过暧昧,她一向惨白的脸,竟镀上几分娇色:
“胡闹…”
“你不喜欢我碰你,我便不碰,但既然是假成亲,就算为做戏,也得尽力而为啊。”
无庸再挥衣袖,房中圆桌多了一套玉瓷酒具,注碗中已经温好了酒,香气四溢。
他向汝嫣岺伸出手,她不受控制的飘向他,却没有从前那般孟浪,直冲入怀,而是以异常温柔的力道,让她缓缓落在桌边圆凳上:
“虽不是合卺酒,但愿一起喝两杯,可以吗?”
汝嫣岺偏头看着他。
没有了初见时的冷酷,也没有往日傲慢,就算是无礼的妖,此时此刻,也像个寻常公子,礼数周到,眼神真挚…
她扬起嘴角,伸手持酒壶,亲手倒上两杯酒:
“你以礼待我,我自需回报。可惜,我不胜酒力,可能喝不了太多…”
“这是蕊珠宫中所酿仙酒,即便喝多了,也不会伤身。”
无庸端起酒盅,仰脖喝下,定睛注视着她:
“既是最后一夜,你不妨老实告诉我,你真的…一刻都未曾对我动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