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暗了暗，便笑着叩拜道：“儿臣见过母后，请母后金安，请各位娘娘金安。”

皇后道：“徵儿回来啦，快起来，赐座。”

一旁的秦昭仪拿帕子捂嘴笑道：“看六皇子这孝顺的，一回来连梳洗都顾不得，便来拜见娘娘了，看这一身风尘，也不怕迷了小皇子的眼么？”

牟徵忙请罪道：“是儿臣该死，一时竟忘了幼弟尚在襁褓。”

皇后拂手道：“无碍，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后已近五十高龄，周身锋芒早收，如今只让人觉得和蔼可亲，比不得下首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龄姑娘，句句带刺。

牟藤原也看透了这点，便忙起身惊呼道：“呀！藤原心系母后，竟也忘了沐浴更衣、斋戒三日三夜就过来了。只是人家昨日也是洗过的嘛，出门在外，哪比得上某些人恩宠隆盛，早一次晚一次地沐浴梳洗。”

那秦昭仪霎时羞红了脸，旁边几个脸皮薄的妃子也红了脸捂嘴吃吃笑了起来，连皇后都是哭笑不得，笑骂道：“你个鬼精灵，净说些没羞没臊的，女傅教你的规矩礼节都去哪儿了？”

牟藤原连忙撒起娇来，讨好说，都记着呢，都记着呢。

皇后笑够了，便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她右下首的楚良妃道：“我记得老太傅家的孙女儿，叫什么来着？”

那楚良妃忙回道：“回娘娘，是叫单江疑的。”

“哦，”皇后恍然道，“是了，我一直嫌这名字不好，还想给人家改来着。”

皇后笑了两声，拍着牟藤原的手道：“这女孩子德行出众，年岁跟你差不多，祖父是皇上少时的同窗，也是策儿的师傅，你与她在一处学习玩闹，会大有长进的。”

牟藤原双眼放光，贼笑道：“她祖父是我父皇的同窗，我二哥的师傅，那我岂不是她师姑？嗯~不错不错~”

这话又逗笑了一群人，皇后笑看她道：“人家还比你大一岁呢，竟如此不知羞地占人家便宜，也不怕人家恼了。”

牟藤原傲娇道：“年岁大有什么，我这次出宫遇到个妙人儿，比我小两岁，看事情却比我远得很，更不必提那些深闺里从未出过门的贵女了，即便年岁再大，能有我见识多么？”

皇后斜眼看她，嗔道：“越大越没皮没脸的了，说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你才行了千里路，人家却早读了万卷书，你如何能比？”

皇后又道：“这单江疑从小好学，家里藏书又多，那些学识不知装了几箩筐，规矩礼数也是极好。来日我让她进宫与你做个伴读，你也学学人家怎么做的，免得在正规场合丢了皇家的脸，那时可就晚了。”

牟藤原劝不过，便只好应了。如此笑闹了半日，她兄妹二人才从那一堆人里脱身。

牟徵有些狼狈地看着身处其中却游刃有余的牟藤原，懊恼道：“我真是看不懂你们女人。”

牟藤原眨眨眼，一脸春光灿烂地回他道：“可我看得懂你们男人啊。”

说完她转过头，咻地打了个响指道：“完胜！”

牟徵在她身后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由她去吧。

牟徵身边只带了淮准、淮佑两个侍从，牟藤原却带了除冰晓冰曦外，之前留在宫里的另两个一等大侍女冰晗冰映，并其他四个二等侍女及一众提灯掌帘侍女，气势宏大且张扬，竟是远远盖过了牟徵的风头。

牟徵并未说她嚣张不知收敛什么的，毕竟在这个宫里，你强他便弱，你弱他便强。

牟徵陪着牟藤原一路回了馨兰殿，临入门时，牟藤原不可避免地问到了无依，牟徵答道：无依被安排在皇家暗卫营训练，至于具体的训练内容，他也不知道。

牟藤原点头，转身便要进门，牟徵喊住她道：“那太傅家的小姐，你要小心。”

牟藤原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却不做他话，只径自进了殿门，留牟徵一人在外竟像是被抛弃一般。

牟徵看着馨兰殿的大门缓缓闭上，便也起身回了自己居住的辛稼轩，闭上眼，脑中却闪过种种焦虑。

为何皇后突然要太子太傅的孙女入宫陪读？为何父皇竟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发展势力？他们莫不是以为，自己永远比不上太子，注定对太子没有威胁吧？

牟徵握紧拳头，思绪却渐渐飘到了十年前的冬天。

那时他的母妃生下藤原不久，便不知为何骤然离去，年幼的藤原被抱到嫡母皇后膝下抚养，而他也被带离皇子们共居的止申榭，住进了母妃生前居住的辛稼轩。

他幼时还天真地以为父皇是为了让他寄托对母妃的思念，才会让他住进去，直到后来在太学学到了帝王权术，他才知道，原来这是为了疏远他与其他皇子的关系，而藤原，也是皇后控制他的一颗棋子。

太傅曾在某日里夸过他几次，说他机敏，是个可塑之才，可当天，藤原就被指欺负皇后嫡出的晔琪公主，被当众杖责。

他怕了，却也被激起了好强之心，每次经过东宫，看着那巍峨瑰丽的大殿正堂，看着大臣对太子卑躬屈膝地谄媚逢迎，那种地位，谁不想要呢？

太子大他十五岁，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早已出宫立府。如今东宫似空非空，他是要继续隐藏呢，还是找个时机一鸣惊人呢？

那辛稼轩从门前看还是如同从前庆元妃在时，但内里却是早已改造成牟徵所期冀的样子，庄重、沉稳却不失优雅。

牟徵回屋坐下，想了想，还是招手唤来历字部历湛，道：

“我不是很放心无情三人，皇家暗卫营里虽说治下严谨，却难免会有其他皇子或太子的人混进去。既如此，你四人便也与我去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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