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一顿不紧不慢的中午饭，堇回到家中，穿过灵道，来到川都的总部。在宽阔绿化广场中央，宏伟的总部建筑静静耸立，沐浴在阳光和暖风里，投出庞大的阴影，稳固与静谧，就仿佛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下午三点，他准时来到二楼大厅。与往日略有不同，这次集合的人明显要多得多。一个新指挥在队伍前发号施令，说明了今天的训练内容：“模拟小型公会战斗”。

队伍中响起了细细碎碎的交谈声。这应该是一些新成员第一次参加公会战斗演练——每一次这样的演习，对工会而言，都会非常烧钱。

队伍分成了两个集团，用于区分演习交战双方。两个集团分别登上两辆挂着光影迷彩的装甲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大门。

这时，堇从这些人中认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也可能不是）……他做好了承认自己认错人的准备，低声说道：“艾海雯？”

做对面的那个女孩子吃了一惊，抬眼一看：“堇？”

真的是她！

但当堇开口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艾打断了他：“我们在游戏里聊吧……打字。”

堇这才发现旁边的人都有些嗔怪地看着他们。因为出训练任务的时候车内都是陌生人，基本没人交谈，久而久之，车内不说话竟也成了一则不成文的规定。老实说，这种压抑的气氛让堇感到很不好受……

“好吧。”堇回答道。

艾海雯，一个年龄和他相仿，身体略有发胖，周身透着少女美好气息的女生，当初以刚刚过及格线的成绩考入螺旋塔，现在在战斗后勤部任职，负责在游戏中爆发中大型战斗时的后勤工作。艾和堇是同一批加入螺旋塔的玩家，并因为对螺旋塔的不满而相识。当时艾在咖啡馆发牢骚，又恰巧被堇听见了。

她是一个比较严格的和平主义者，她是为了“既能有充足的时间游玩喜欢的游戏，又能有工资”的想法加入螺旋塔公会，但远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公会当成学派斗争的工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遭遇和堇的遭遇相差无几……

不知道经过螺旋塔这么久的灌输，她有没有也被培养成一个跟着学派瞎起哄的人。

“你听说了吗，”艾海雯率先发道，“显化演习的事情？”

显化演习……就是那个螺旋塔用于检测超心灵学装置运行情况的演习，在下周四开始。堇对那种事情并不怎么上心。

“怎么了，你很期待吗？”堇回道。

她答道：“一点也不期待。”

看到这个回答，堇便知道了至少在对学派的意见上，艾海雯是一点也没变呢。

“为什么呢？”

“因为吧，”艾发道，“演习一来，让我觉的要开战了。”

“开战？”堇有些没反应过来。

虽然他们是因为对螺旋塔的态度这件事情上关系很近，但堇觉得艾有些“和平原教旨主义”，换句话说，便是对斗争有些“过于敏感”。作为和她走的比较近的人，他常常能从她那里听到一些战争的预言。

“显化演习就是测试那台超心灵学武器演习，我们都知道螺旋塔创建这个公会的原因，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你指的是学派斗争吧，”堇写道，“等到螺旋塔走到那一步，相信公会也就解散了，相灵学界的战争和我们关系不大的吧。”

“你不觉得会波及到相灵学界的平民吗，虽然我们很分散。”

“不觉得。对于这种国中之国来说，相灵学派的斗争都是保密部队对掐的事情。而且螺旋塔学派也并没有代表着我们的什么利益。我对它的情感，就像是一个员工之于一家公司。”

“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好吧……”

“最好。”

“但是，”艾海雯发道，看起来她一点也不放心堇的这种解释，“超心灵学装置和《天英座》有直接关系对不对？”

“对。”堇答道。他猜不出艾想说什么，他也根本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艾海雯继续追问道：“《天英座》与它的玩家有直接联系，对不对？”

“对？”

艾海雯于是说：“那么超心灵学装置一旦用于战争，《天英座》的玩家都脱不了干系，对不对？”

堇犹豫了一下，但答案无可辩驳：“对。”

虽然艾海雯对学派斗争这种事情常常表现出过分的敏感，但他觉得，她说道了点子上。

如果螺旋塔真的通过超心灵学装置挑起战争，连带着《天英座》以及《天英座》的所有玩家恐怕都会被卷入漩涡。而天英座基本没有代表着任何人的利益，这台权利机器只是为了更多的机油和润滑液才蠢蠢欲动。堇明白《天英座》只是战争垫脚石的真相，但从没想过战争极可能波及到他，以及兽迷。

堇想到这儿，和艾海雯对视了一阵，而对方忧容满面。

“也许我可以做点什么，”她发到，“将显化演习的数据窃取交给兽印，这样至少可以保证战争不会那么快就来临，而且动荡也要小得多。”

堇一惊：“你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吗？”

“我知道。”艾海雯极快速地回复道。

但是她也不确定了：“也许不知道。”

“不要这么做！”堇非常坚决地回复道。

作为一个早就想要叛逃的螺旋塔成员来说，堇早就研究过螺旋塔的刑罚规则：他们对于叛逃的公会成员会直接处决，而泄密的人，则会专门在处决前好好上一上刑。

艾是该做了多大的觉悟才能说出这种话……或者，她压根就没有觉悟。

“好好活下去，”堇写道，“只要螺旋塔公会有完成任务的一天，它就有解散的那一天，我们也就有摆脱它的那一天。”

艾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再发言。

这一句话，在他看来，不单单是写给艾海雯的，更是写给他自己……作为一个后勤玩家，艾就已经支撑不住，堇实在难以想象高级参战玩家是怎么撑下去的……也许但凡是没有被螺旋塔的意识灌输麻醉的人，都会在这里生活得相当辛苦。

不得不承认，艾海雯这样有些自说自话。但堇回想起自己上次和静树的糟糕对话，觉得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螺旋塔的高压政策，让每个人都难免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