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劳伦琴所说，学派的高层不过是一群被命运推上时代浪尖的人……看着跃动着晨光的冬天，青金呼吸着还未解冻的空气，微微一笑：也许这句话用在他身上也同样合适。

有时，能力必须与运气结合才能发挥作用，有时，运气甚至比能力更重要。

既然他有运气能爬上副总长的位置，既然他有运气能得到劳伦琴十足信任的托付，那么他的能力就一定不会让人失望——不会让劳伦琴失望，更重要的是，不会让他自己失望。

当晨光照亮了大兴安岭的一隅之时，川都的天空已经通明。堇所在的训练班子，终于迎来上午的第一次休息时间。

他坐在总部宽广的公园里，屁股挨着冰一般的平整花岗岩，将头埋进手臂和大腿中，意识瞬间就被沉重的梦境牵着沉入虚空的深潭里。他不是唯一一个争分夺秒打盹的人——打盹的人在这里坐成了一排又一排。即便是队长也没法逞能，也加入到埋头大睡的队列中来。

螺旋塔让堇切身体会到了上高三的那时候的感觉——怎么也睡不醒。只不过那时候是忙着背书刷题，而现在是忙着提升游戏水平。

青空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让那些还未进入梦乡的，感到手背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热力。托相暴涌的福，此时此刻，是湛蓝如洗的青空笼盖着大地……

在寂静的晨间空气中，一串熟悉的音符响了起来，那是队长的手机铃声。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哈欠声，紧随其后的是队长的大嗓门：“起来了起来了，时间到了！继续训练！”

一种只有非常希望赖床但却不得不起来的呻吟声，在这片区域里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堇大大地，极慢极慢地伸了个懒腰，只为晚一点站起来，然后往嘴里扔了一颗劲酸杨梅。那个劲酸杨梅是《天英座》里的消耗品。

一股熟悉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堇感觉自己稍稍清醒了些，虽然依旧感觉和现实世界隔着一层膜……

堇真心希望这游戏能多出一点有提神作用的消耗品，这些东西可以说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正当堇迷迷糊糊地换上武器，准备进入战斗的时候，堇听到队长突然吼道：“先别进游戏！今天上头有新安排！集合集合！”

他们昏昏沉沉地排成方阵，由队长领着往停车场走去……队伍里发出一阵暗喜声：在车上赶往目的地的这段时间里，可够他们好好补上一觉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拉着歪七歪八的玩家的车辆开出了停车场，在郊外的公路上奔驰着。作为螺旋塔的玩家，总会有一些需要外出的任务。最近这种任务突然多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面终于发现了第一线玩家苦不堪言的状态而良心发现。

堇觉得不大可能。

让这些心里几乎只装的有学派斗争的人良心发现，简直是没什么可能……

车停了下来，他们到了目的地。惺忪的玩家们分成两队，一队站在公路上，另一队则要下到田地那头。看样子，今天他们要练习多人对抗，并且还是在田野这种地形里进行。

在《天英座》里，一个或一队玩家向另一边的玩家发起决斗，倘若同意决斗，游戏相式将自动将当地地图演算成作战地图，而双方玩家将进入完全沉浸模式，并以这临时演算出的地图战斗。玩家也可以选择使用游戏自带的地图对决，但这么做的人很少，毕竟，在以身边地形做成的地图中战斗，可是十分神奇的体验。

只是螺旋塔公会的诸位，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了。

他们开始了战斗。

队长站在两队战场的边上，看到从附近村里走来了一些带着特制眼镜的小孩和年轻人，站在旁边愣着，似乎被这些世界排名前一千的人的表现深深震撼了。队长仰头看了看悬在半中天的太阳，湛蓝清冷的天空看起来压得特别低。与这万里无云相对的，是冻得人鼻头发红的低温。

队长开始盘算着中午饭该拉着这群人到哪里去解决……

此时此刻，公会总部刚刚接到了关于增强安保的指令。公会大楼里，一个佩着长剑的身影从灵道中走出来，并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在别人恭恭敬敬递来的笔记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在这片田野的另一边，隔着水田的冻土和一层层高高的野树林，一辆披着光影迷彩的越野车停靠在路边。车上找不到任何与螺旋塔学派相关的标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倒三角形和两个小三角形拼成一个教人摸不着头脑的符号。

这是一辆相灵学派的车，一辆自行相灵装置，来源可溯，作用不明。

一个人在驾驶室里用望远镜观察着螺旋塔那边的动向，然后就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将车窗玻璃升了上去。在那车窗上，不仅贴着隔离视线的特质窗纸，又加装了嵌铭纹路，让从外界看到车内的景象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后，两个人从车辆的后厢中跳了出去，拿着用水晶和黄铜制成的精密仪器，躲在树林里，在那里将微缩版仪器安置完毕。在他们身后，这个安装着轿厢和驾驶室的装置正在变形，看起来像是某种部署展开。

一阵微风吹过田地草尖……

自然的秘力驱散了本应笼盖此地的薄雾，穹窿湛蓝，阳光正好……

螺旋塔的战队刚刚完成第一回合的对抗训练。胜利和失败似乎对他们的精神起了一点效果……交战双方伸展着四肢，扭着腰，仿佛这才醒来。远处的青少年们用方言喝着彩。

刻至三分，空气中激荡起一圈圈不易察觉的涟漪。这圈涟漪从那装了轮子和车厢的神秘装置扩散开去，触及树林里的那微缩版装置，涟漪再次涤荡开去。

一阵窸窣声，那两个人将装置抛之身后，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一路狂奔到车上去。那辆车再次变形，将展开的部件收起，然后一个掉头，跑得远远的。

空气中，觳纹涤荡……

一圈一圈，极难察觉地穿过螺旋塔成员们的身体，穿过围观者的身体，这觳纹就仿佛是在推进中源源不断地汲取能量，波弧越来越大，几近可见，阳光明亮得几乎脱离现实。一股神异的知觉笼盖在这片区域里，这股知觉不断抬升，直到目力所及之处似乎都被一层若有若无的紫雾笼盖。

这感觉开始排斥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感到隐隐约约的难受。一些围观的人被这感觉遣散了，但被困意麻痹着的玩家们，对着一切并没有察觉。

之后发生的一切，让堇一行感到有些难以反应过来，以至于当他看到了那“压倒了一整片树林的存在”，感到有些难以认知……

当时的堇正准备再次进入战斗。他的手指几乎碰到了准备的那个悬在他面前的按钮，而在这时，一声巨响伴随着石破惊天的怒吼声，让他的手指最终没能触碰到按钮。他循声看去，一座高度丝毫不输魇都之树的石巨人耸立在他面前。带着眼镜的他一时还拿不准这是不是游戏中的幻象。

但是没人真正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