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穿披风的女子走上前,走到灯笼光中,稽首行礼,再缓缓起身。
睿德皇太后这才看清她的容貌。
中年妇人,一张瘦长脸,容貌无奇,甚至有些黄皮寡瘦,不甚好看,但她有双亮晶晶的眼睛,黑白分明,习惯性直勾勾的看人,这点让太后觉得有些熟悉:
“景元,她叫什么?为何说是故人?”
不等中御府大监开口,那妇人再次弯身行礼,道:
“奴婢本是汝嫣二爷家中侍女,本姓李,夫家姓郑,时时陪伴夫人身侧,曾有幸见过太后几面…”
是那女人的婢子。
皇太后恍然大悟。
只是印象中,她该是个身形矫健、浓眉大眼的青年女子,区区十年,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太后眼风扫过,景元马上明白,摆了摆手,驱散了其余内侍,只留下两名特别信任的,持灯侍立一旁。
“你来找哀家作甚?”
听到太后傲慢的声音,郑李氏纵然紧张的浑身发抖,也还是硬撑着,慢慢开口:
“是…关于奴家一双小主的身世…”
“他们是汝嫣广志的孩子,是汝嫣氏的血脉,这一点有何质疑?!”
太后背对她,语气依旧高傲,只有景元听得出,她语尾微颤。
“奴婢既然斗胆来见您,就没有活着离开的打算…”
郑李氏缓缓跪倒在地,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纸张微黄,显然是陈旧之物:
“昔年二爷阵前被斩,事出突然,十年来,诸多流言蜚语,想必太后也听了不少。可是,过去的事情,无论对错,都已是过眼云烟,就连当事人都全不在了,您所执着之事,还有意义吗?”
“哀家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听你胡言乱语。”
皇太后一挥衣袖,转身准备离开。
郑李氏伏在地上,将信封双手举起:
“太后!这封信,是当年先帝写给汝嫣夫人的,里面提及奴一双小主的身世,夫人死后,奴婢从她贴身之物中寻得,或许,可以解开太后一生心结!”
眼前再次闪过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曾信誓旦旦,要将她一世捧在手心、永不辜负的男人,却拥旁人入怀,用前所未有的深情目光注视着她,为她整理鬓间发丝,俯首低头,亲吻她的脸颊…
嫉妒的毒蛇,时至今日,还在咬噬折虏的心脏。
太后转头,狠狠盯着郑李氏:
“将信呈上来。”
“等等。”
郑李氏直起身,阻止景元继续靠近:
“太后需答应奴婢一件事,奴婢方才能将这封信呈上,否则…”
她飞快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拔开,一手持信,做出焚烧的姿势:
“…奴婢斗胆,请太后抉择,是要解开终生谜团,还是要一世纠结。”
“你果然…是没准备活着离开。”
太后微笑起来,笑容却极其吓人,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出她与南庚世子确实一脉相承:
“说吧,你要哀家答应什么?”
“前尘旧事,夫人心中也有诸多愧疚,不然,也不会在二爷死后,抛下一双儿女,自缢身死。奴婢求您,看在先帝的份上,放过汝嫣姐弟,成全了小少爷重振家门的夙愿…”
“你的意思是…要哀家同意,让汝嫣岚继承谙亲王爵位?”
“汝嫣兆父子失德昏聩,本就不是良臣,比不上奴一双小主半根手指!”
郑李氏激动起来,浑身颤抖道:
“求您,高抬贵手,让仇恨就终结在上一代,无需殃及后世啊!”
皇太后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就在一旁景元都快沉不住气,要开口问候的时候,她才缓缓出声道:
“哀家答应了。那封信,呈上来吧…”